年朔方文学月刊刊发第12期短

我哥遇事从来都是风淡云轻的态度，就连儿子Jason和Wendy要闹离婚，也是慢条斯理地先从嘴里冒出几句话，问他亲家周浩得了渐冻症后，我去探望了几次，他的集团公司怎么样，然后语调一拐弯，离婚二字贯入我耳朵里。他语气宽厚、豁达，我握着手机没吭声，不过他迅速体察到我的顾虑和不安，让我委婉地转告母亲，随后就把电话挂了。

这事是年前发生的。我只好硬着头皮，试探了几句，母亲是敏感的人，脸色紫红，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，母亲心里难过，可我只能解释，因为我的女儿安然在我哥手里攥着，怎么解释都苍白无力。见异思迁，人尽可夫，可在我妈心目中，Wendy永远是一个娇小柔美的可爱姑娘，嫁给Jason是绰绰有余，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太难琢磨。我哥后来轻描淡写告诉我妈，Wendy结婚前就不希望Jason离开他读EMBA，理由是怕失去他。母亲发火了，都是你们惯的，只有懦夫才把自己的婚姻失败归结到别人身上，不要推卸当父母的责任。我哥尴尬的笑了两声，草草的挂了视频。我私下问我哥Jason是什么态度？我哥回答，他态度很明确，必须要去康奈尔做研究，我又问，康奈尔是不是有他喜欢的姑娘？我哥说，在哥伦比亚读书的时候，他有一个同窗叫Monica，两人曾经有过一段恋情，不过很快无疾而终，因为Wendy的介入。我叹口气，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妈，你也别掉鳄鱼眼泪了，显得自己很无辜，宁拆十座庙，不拆一桩婚姻，这个道理你应该懂，Wendy当母亲了，妈也抱上重孙子了，你这是把他们往死胡同里逼呀！我哥岔开话题，问我他的老亲家周浩现在怎么样？

我哥问我，我并不感到意外。上个月我陪着Jason夫妻去养老院探望周浩，他已经住进了ICU病房。周浩歪着脑袋躺在躺椅里，病房朝阳光线异常充足，周浩的脸色在这样亮堂的房间里，口唇绀紫，全身出汗，呼吸已明显困难，护士正给他擦血压量体温，血压下降得十分厉害。Wendy默默流泪，身边除了Jason，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。Jason搂着Wendy的肩膀，显得有点悲伤和惭愧，看着Jason郁郁不欢的样子，我宽慰他，你们放心回纽约吧。那次折腾了两个多小时，周浩的危急症状才略有缓解。出了重症室，Wendy打开鳄纹精致美观的包，我的目光露在包上。她打开拉链，我的眼光从包口划过，瞥见里面盛放着各种女士用品，一只白色塑胶注射器半埋其中，走廊的灯光略显阴暗，Jason拉着我的胳膊，似乎有意地走到电梯的拐角，我有些警觉，可能是在回避Wendy。Jason告诉我，Wendy要给父亲注射镇痛的吗啡，这个养老院是周浩以前投资建下的，没料到成了他的病房。

Jason忽然告诉我，他准备去中尼边境登山，我有点意外，但他的口气很坚定，目光平静地望着我，还说有一个陪伴他的同学。我不经意的问是什么同学？他回答是康奈尔的一个女博士，原先他们都是哥大在一起读书的，我哦了一声，终于明白我哥话里的意思了。我哥继承了已过世父亲的特质，什么事情发生了从不道明，加上几十年的海外生活，除了是亲兄弟，我们和他们一家简直生活在两个世界里。比如前年，我哥带着Jason和一群朋友从巴基斯坦坐飞机转到中尼边境，冲刺一座离珠峰以南不远的海拔多米的山峰。他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登上峰顶。当时传回来的画面，Jason已失去知觉，鼻孔流血，歪倒在我哥的肩膀上，而我哥始终面孔微笑平淡。去年夏天，Wendy带着两个女儿独自回国探亲来芜湖，母亲那时已经患有轻微痴呆，伸长手，僵硬地接过Wendy递过来的登山照片，悚然一惊，他老人家模糊看到了Jason脸上的血，又看到了冰川两侧陡峭的岩壁。

母亲终于意识到什么，嘴又歪了。不过后来母亲住院期间，我向她解释了半天，迷糊了一阵子，终于释然，尤其Wendy抱着一对双胞胎的小姑娘依偎在她的病床前，细腻的小鼻子小眼，特别像Jason。

母亲毕竟以前是个医生，清醒时，有着极敏锐的观察力，她哆嗦地不住地摸着Wendy的脸，似乎意外地发现，Wendy是个内核非常坚硬的女孩，和自己的孙子Jason一样，在动荡的环境里，学会了独自面对世界，这一点，和她年轻的时候独自带着我和我哥在歙县深山里插队的生活很相像。从言谈中，母亲感觉到Wendy的坚硬是以柔克刚，即便是父亲周浩得了渐冻症，Wendy也显得坦然，自然无畏，母亲露出了笑容。

面对家族集团困境，作为原公司董事之一，在董事会上，Wendy显得独当一面，她质问胖胖的副总裁，我们在芜湖准备建第二幢老年公寓，这里用的资金补不上，出现资金链的问题，现在你让我做资金的项目负责人，我不就成了替罪羊吗？

胖总裁脸上微笑，说这个不是问题。

那么什么是问题呢？Wendy质问，这是政府扶持的工程，开工没多久就停下来，主建筑地基都没有打好，你把周边的附属建筑都已经启动了，你到底是卖老年公寓？还是卖你的豪华别墅？你以为我父亲用政府扶持的价格拿到了土地，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？别看我一直在国外待着，我一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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